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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一杯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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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意義非凡的年夜飯林雋涯到底沒吃上。他本來春節前後這幾天的檔期都空好了,為的就是看看李漸冶放假是具體哪天,有時候劇組不一定正日子給假。可是他這一空倒好,沒等到李漸冶有空呢,先被工作捷足先登了。

他三十兒上午剛給家裏添了幾盆劍蘭,也沒全放在二樓陽光房裏,房間裏各處都擺了一盆,好像這樣才有了些生氣。奇怪,李漸冶才住進來幾天,他這一進組,家裏就好像缺了什麽似的。不過下午就能見到啦。林雋涯滿足地想。

正在這時他的手機火急火燎地響了起來。

還真是火急火燎。夏視的春節晚會可謂是家喻戶曉,好不好看的吧,反正過年每家每戶都要看看的。主會場當然有備用的候場主持人,但是夏視為了全國聯動,設立了好幾個分會場,就沒那麽多後備力量了。其中一個分會場的主持人就是臨時蕁麻疹,掛水又延時性過敏,住院了。要說分會場雖然跟主舞臺一樣的節目時長,但連線鏡頭就那麽幾個,依靠主舞臺的主持報幕也可以,就是其餘時間分會場的現場觀眾難受點。那也好辦,實在不行上個新人也可以,就當鍛煉了。這個活兒一開始找到林雋涯,林雋涯也是這麽跟以前的老領導建議的。可是主持臨時缺席的這個分會場在商城,總導演是位圈子裏德高望重的老先生,他本人是商城人,不光是商城人,他還是林雋涯從前在華戲的研究生班導師。

林雋涯放下第三通電話,只能無奈苦笑。恩師衣錦還鄉,一切都想盡善盡美,親自來了電話,他這個做弟子的實在推脫不了。年夜飯是吃不了了,他匆匆接臺本、訂票,跟家裏告了罪,給李漸冶發了語音,剛過中午,就登上了臨時趕往商城的高鐵。

可惜,他以為他發了語音過去,可是高鐵站的信號懂的都懂,你以為你發出去的東西不一定就發出去了,尤其是長串的語音。

Loading...有時命運就像微信發消息時文本框旁邊的那個小圈圈,轉起來沒完沒了,你死活也不知道它為什麽要跟你對著幹。

李漸冶就沒收到。其實收到也無濟於事。這邊林雋涯剛剛從京城嗖的一班高鐵出發,那邊李漸冶已經快到了。林雋涯家就是京城的,就是離東湖遠點,兩人本來說好的是李漸冶高鐵來回,林雋涯到高鐵站接他。為什麽平時飛來飛去的倆人訂了高鐵呢,還不是春運。李漸冶劇組給出來的假期都是定時定點,到林雋涯家裏吃飯也不好遲到,兩人是生怕航班晚點。高鐵雖然也會晚點,但高鐵的晚點你放心,全國一整張高鐵網,牽一發而動全身,一班晚點一不小心就會搞得一小片區域亂了套。因此高鐵晚點自然有人比你著急,一般不會晚太久,而航班晚點就不一定了,搞不好就幹脆給你取消了。

李漸冶也是心血來潮。劇組今天開始放假,他上午按照拍戲的點兒醒了,在酒店房間晃悠了幾圈,心想幹嘛要等到下午?不如早點回去先回家找林雋涯。

就這麽陰差陽錯,李漸冶到了他和林雋涯的家,家裏空無一人。他有點懵。還遠沒有到他們倆說好的點兒,林雋涯公司早早放了年假,他也說他清空了這幾天的行程,年三十街上該關門的店也關了,人不在家,還能在哪?

可是李漸冶聯系不到人。微信沒消息,沒有未接來電,李漸冶試著打了個電話過去,也沒人接。不像是出了什麽事的,李漸冶一邊摸著玄關旁邊一盆膝蓋來高的花,一邊想。含苞待放的粉紅色小花上面還有水珠,這是剛剛打理了的。

於是李漸冶放了心。在家舒舒服服洗了個澡,又吃了點東西,在大沙發上趴了趴。可是還是沒有消息。是已經去了高鐵站了?沒道理去這麽早啊。李漸冶待不住了,又從家裏出來,到了車站。倒是很不冷清,候車大廳裏人來人往,李漸冶戴著口罩,裹著大衣,來往奔波、急著趕回家的人們誰也不會多看他一眼。

他不知道幾個小時之前林雋涯才從這裏出發。也不知道這會兒他已經開始了帶妝彩排,不可能看手機的。

西站候機室人們腦袋上的大屏幕有幾個播著春晚,不過李漸冶沒仔細看,他晃來晃去,等到他原定的那班高鐵到了站,又出發,他的手機還是安靜得很。

哦倒不是完全安靜。遠程拜年的人還是挺多的。他發現這地兒信號差得就離譜,刷新個微博頁面都困難。費盡扒拉地連上了高鐵站的WiFi,李漸冶的手機一瞬間被各種各樣的拜年信息和紅包提示轟炸了。於是他就靠在二樓餐飲區的欄桿上先一一拜了回去,一來二去紅包都超出了當日限額。還是沒有等來林雋涯的消息。

說實話他挺擔心的。活生生一個大活人,人呢?李漸冶思索片刻,把電話打給了林雋涯的助理。低頭不見擡頭見,他們互相加過微信。可是莫小哥早好幾天就被林雋涯放回家過年了,這會兒正在家裏陪著老婆閨女過年,完全不知道他老板去哪兒了。李漸冶甚至又去林雋涯微博逛了一圈,上一條微博還是宣傳《建安》的。他又去他的超話,企圖看看神通廣大的粉絲知不知道他們林神的行蹤。翻來翻去也還是沒有關於今□□程的消息。

這樣不行。李漸冶慢慢走到了問詢臺,說要找人。說林雋涯吧,那不可能,消息播出去候機室估計得翻天。於是他跟工作人員說找林北北。

半分鐘以後李漸冶聽著響徹大廳的“請林北北小朋友到就近問詢臺你的家長正在找你”,聽了三遍,心裏有一種荒誕的感覺。

他就是這時候在頭頂上的屏幕裏看見林雋涯的。他真是差一點點就報警了。電視裏的林雋涯一身深紅正裝,端正英俊,五官即使是再放大的近景鏡頭都挑不出一點毛病。李漸冶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。

他頂著這副面無表情的表情又穿過大半個候車廳到了訂票窗口,準備買回劇組的票。現在的火車站為什麽這麽大啊,走幾個來回比騎了倆月的馬還累人。

春運可實在是名副其實,最近的車次是晚上十一點半,還是站票。十一點半就十一點半吧,其實也沒倆小時了。他沒再看一眼走幾步就懸掛在頭頂的屏幕,找到了站臺,專註玩起了手機。

他點開微博。又給關了。瑪德特別關註裏林雋涯超話剛剛還一片安靜,這會兒又是截圖、又是現場返圖滿天飛。他又點開了朋友圈。媽媽已經學會了微信,但她不過春節,發布的狀態是參加一個他們大學春季學期的學術交流會。李漸冶的身形和五官都是繼承的媽媽,照片上她一身駝色正式裙裝,四五十的人了依然有款有型,亭亭玉立,因為職業的緣故看上去非常有氣質,有種很特別的書香氣,胳膊裏挽著一位金發碧眼的,很帥,看得出也有點年紀了,臉上的表情卻生動得像個小夥子,藍色的眼睛看著李漸冶的媽媽,特別崇拜特別溫柔。李漸冶點了個讚,留言寫道:這人還過得去吧。

他刷了刷,又刷出一張圖。是張年夜飯,照片裏的餐桌看上去不大,但是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,最中央坐了一個青年,面容白皙,左右坐著一圈人,爸爸媽媽爺爺奶奶。其中這位爸爸李漸冶認識,說起來那也是他爸,爺爺奶奶他也認識,也是他爺爺奶奶。

他幹脆關掉了手機,臉埋進手掌裏。

他猜想林雋涯多半是臨時被叫走的,估摸著是手機沒電了或者實在沒機會,不然不會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。肯定啊,這種規格的晚會,就算是主持空隙也不大能拿著手機吧。可是他還是有點難受。他不想怨天尤人,但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來,上一次他帶著超哥去在天涯投奔林雋涯,也是這麽個下場。

候車大廳漸漸空曠下來,來來往往的旅人有的已經回到了家,就算還沒有,也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。李漸冶想,他們比他幸運。

李漸冶回到拍攝地已經是淩晨四點。他沒想到他們拍攝地酒店樓下冷颼颼的寒風裏居然坐了個人。

起先李漸冶沒看出這是個人,只看見一坨陰影。這坨影子坐在這個荒山野嶺一枝獨秀的小飯店門口的花壇邊上,手邊草叢裏是一打一打的啤酒。李漸冶走近了,發現是李繼揚。

李繼揚裹著個過於寬大的軍大衣,手裏拎著個酒瓶子,低著個頭。這也就是他們這外景地在建城,沒有京城那麽靠北,不然這寒冬臘月的非得給人凍出毛病不可。李漸冶也沒管塵不塵土不土的,一屁股坐到了李繼揚旁邊。

李繼揚被這不速之客驚了一下,他歪頭看看,認清了人。又看了看來人的表情,也不多話了,塞給李漸冶一只瓶子,還把大衣勻出來一截。

“你咋回事,不是說回家過年了?”

兩人窩在一件大衣下面,碰了碰瓶子,李漸冶喪喪地說:“哪兒有家可回。”

李繼揚哈哈大笑:“這可不像你啊兄弟。怎麽的,被弟妹趕出來了?”然後他想起了什麽,又小聲問,“真是男弟妹啊?”

男弟妹,真別致。李漸冶這一天終於第一次笑了:“真是。”

李繼揚偏過頭看他,半晌猛然向旁邊撤開半個身位:“臥槽?那你跟我這這這,這大半夜的合適嗎?”

李漸冶也偏過頭,挑剔地看了看李繼揚:“就你?”

李繼揚被他挑豬肉一樣的眼神驚到了。隨即他臉色又是一垮:“唉,好想吃豬肉啊。不過你什麽意思?哥們兒不夠帥?”

李漸冶一腦門子黑線:“你夠帥能怎麽的吧。你不是直的嗎。別搞得好像我會隨時非禮你一樣行嗎。”

李繼揚沒說話。他看了李漸冶一會兒,挪了回來,重新用軍大衣罩住了兩人:“那你現在是怎麽個情況?”

“他臨時有事回不去,我就回來了,”李漸冶發現啤酒真是,它不像度數有些很高的別的酒,一沾唇你就知道情況不妙。啤的呢,冒著泡泡可可愛愛的,顏色跟蜂蜜一樣,甫一入口也不濃烈,非常無害的樣子,開個頭就壓根兒沒量。轉眼李漸冶已經開了第二瓶了。

“哦。臨時有事。重要嗎?”

“挺重要的。”

李繼揚問:“那你還過去幹嘛?你今兒上午就跑了吧,臨時能有什麽重要的事兒?家都回不了?”

“是昨天上午,”李漸冶不欲多說,“你什麽時候蹲在這兒的啊?”

“嘿嘿,那也是昨天的事兒了。兄弟,你別跟我死撐,還‘挺重要的’,我可去你的吧。你要是心裏沒疙瘩,你至於連夜趕回來麽,至於這個點兒跟我喝酒麽,你早回家睡覺去了。”

“我心裏該有疙瘩嗎,”李漸冶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語,”那是他的工作啊。除了沒及時跟我說,我該計較嗎。”

李繼揚伸手拍了拍李漸冶的臉:“怪不得你跟沒了魂兒似的。到了家才告訴你的啊。除夕夜家裏冷冷清清就你一人兒不好受吧。”

兩人沈默對飲。“不,”李漸冶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輕輕開口,“到了他也沒告訴我,我自己發現的。”

“???這特麽是人幹事?”李繼揚氣得猛地一擡頭,唾沫橫飛,“沒告訴你?”

李漸冶面無表情擦了擦臉,說:“肯定不是故意不告訴我,八成是有事耽擱了。”

於是李繼揚又蹲回來:“兄弟,你還挺善解人意。你倆咋認識的?聽這意思也是個大忙人?同行吧?跟我細說說。”

三四瓶下去,李漸冶臉上紅了點,沒怎麽猶豫就把他和林雋涯的事兒大概從頭講了講,當然略去了一些細節和名字。

“臥槽你公司也太不是東西了吧!你男朋友也...臥槽!兄弟我跟你說!我這情況跟你一毛一樣!也是啥也不跟我說明白!你聽我跟你講...”

倆人頂著大衣湊在一起一頓聊。要說酒是穿腸毒藥呢,到最後倆人抱頭痛哭。這種事清醒的李漸冶決計幹不出來。

“為什麽啊,為什麽她一點也不在意我有緋聞啊。雖說我也不想有這些有的沒的的吧。唉,咱們這個圈子是亂了點兒,但是!但是哥們兒出淤泥而不染!”李繼揚抓著李漸冶身上的衣服鼻涕眼淚全蹭上去了,要多不染有多不染。

李漸冶也沒在意,他眼睛也紅紅的,不知道是醉的還是哭的,但還不忘嘴炮:“是是是,我們都是淤泥。”

兩人又喝了幾個來回,李繼揚突然說:“你那位真是淤泥。按他的說法是十幾年前的老情人,借錢怎麽還能借到他頭上來了?聽起來數目還挺大?不是倆人一直沒斷,就是他當年做過什麽特別孫子的事兒。”

不愧是你。一語道破天機。但是天機這個東西豈是我等凡人胡亂猜測的。豈不聞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,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。再有隱情人家也沒給個說法兒,咱們凡人能怎麽著。李漸冶也知道這事兒透著古怪,但他始終不願意以惡意揣測林雋涯,他沒說什麽,只是又悶了小半瓶。

他不知道,懷疑這種東西,日積月累的,就像奶茶,今天一口明天一杯,早晚出事。

作者的話:

蕁麻疹那部分瞎編的;

“情不敢至深”句取自歌詞,《江山雪》演唱者小愛的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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